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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|爱与痛:北川丧子父母的十年(5)

发布时间:2019-05-22 10:55 来源: 点击: 0000 次 字体:   |    |  
映秀漩口中学遗址,一片废墟灰砾中的新生芽 何蓉 48岁,自然生育 地震就是瞬间啥子都没得了。512那天,我和老公在北川县城街上弹棉花,有自己的门面和房子。一大家人,十几个没跑出来,娃娃也没跑出来。 我跑出来了

       
  映秀漩口中学遗址,一片废墟灰砾中的新生芽

  何蓉

  48岁,自然生育

  地震就是瞬间啥子都没得了。512那天,我和老公在北川县城街上弹棉花,有自己的门面和房子。一大家人,十几个没跑出来,娃娃也没跑出来。

  我跑出来了,北川县城就是一片废墟。出县城半小时路,我走了一个多小时。到处都是死人和尖叫声,全部都是。那天晚上在北川中学,操场上全是人,还下雨,连个蹲的地方都没有。我出来之后就找人啊。所有的医院、体育馆,到处贴寻人启事,只祈求万一有一线希望。很多家人跟着一起找,基本上老县城出来的家庭没有很多是完整的。

  我前面一个月都在找,找娃娃、找姐姐、找老公。娃娃在北川中学,初一一班,是个男孩。儿子成绩好,脑壳聪明,反应快,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。他们那个教学楼受损不严重,是70年代的老教学楼,有三楼。后来我才知道儿子遇难了,他班级在二楼,二楼只是楼梯垮了,但他和另一个娃娃反应很快,知道地震了就赶紧往外跑,跑得最快,跑到楼梯,楼下垮下来把他给砸死了。因为年纪最小,又是一班,每次公布遇难名单他都是第一个。我看一次,心头就扎一次。

  我姐姐也没跑出来。姐姐在政府,是史志办公室主任,那天去老县城办事,她和同事都没有跑出来。姐姐是80年代大学生,一直对儿子给予厚望,说以后还是考出去读书,上大学,要有点出息。
       

  映秀遇难者公墓里的纪念石块

  后头基本就住在板房里,每个月领300块钱补助。那两年我不晓得是怎么过来的,一天睡了就吃吃了就睡。邻居之间不怎么聊天,毕竟都是受过伤的,不得出去说,基本都在屋里,每天度日如年的就过了。我没见过什么志愿者,只有自己慢慢消化。板房冬天冷,夏天热,冷了只有烤火,一家人住一间,10多个平方,没有家电,只有一张床。

  偶尔组织有社区活动,但我从来不去。那些家里没出事的一天高兴得很,就去参加,一般出过事的就不去了。一天呆呆的过,整天都在发呆,没有思维也没有想法。日子很难过,看到人家的娃娃,就会想起自己的。

  后来住到2010年了,新县城修好了,可以买房子了,600块/平米,还是比较便宜。也就是那一年,我决定再生一个。之前两年想儿子,不愿生。周围很多同病相怜的父母就劝我,说再生一个有个依靠。我再生的时候,没有说必须是儿子,不管是儿子女子,只要能养就有一个。

  怀孕的时候特别怕,重活儿从来不做,受孕都受了半年多。我年龄大了,生产那天是剖腹产。孩子一生下来,我就问:“娃娃有没有断手和断脚?”护士一听就笑了,说我从来没见过我这样问的。我是怕啊,我岁数大了,如果她断手断水她会痛苦一辈子,我们做父母也很恼火。

  整个北川再生家庭还是多,2009年来时就有,最多的就是2010年-2011年这两年,今年都到了入学年龄,小学基本是爆满了。很多再生妈妈基本上都是40岁-50岁,现在娃娃才几岁。你去看看送孩子读小学那些家长,看着是当奶奶的接送孙子孙女,其实很多是父母接儿子女儿。

  我给娃娃都买了保险,一年几千,这个家庭再也无法承担任何事情了,真正一旦有个啥子,根本就没有承受能力。现在我们夫妻两个在新县城弹棉花,整个县城只有两家,但新县城人少,生意不好。门面租金一年就3-4万块钱,剩得不多。算是这个保险,生活开支倒是很大。

  这边没什么人气和工厂。穷的就是老县城过来的居民,做生意没有本钱,只有往外面走,现在留守儿童很多,女儿他们班都是爷爷奶奶带得多,两口子都出去打工了。老师以布置作业,家长就发到手机上,婆婆爷爷看不了,也无法辅导,只有上补习班。去年隔壁县城建了一个私立的东辰学校,条件很好,但学费要一年两万。对方招生时给我们打电话,我们只有说自己没有那个能力。谁不想去啊,环境那么好,但确实承受不起。

  女儿6岁就被我们送去学校了,学得很吃力。毕竟我们70多岁的时候,她才20多岁,所以我要早点把她送去读书。我们还是专门照顾她,不指导不陪同根本莫办法。我希望她健健康康就对了,不说成才吧,希望她能有点出息就行了。

  女儿上学啥补助都没有,很不甘心,领养的父母每年都有一万多块钱,再的就没有。很多再生父母找过政府,十年里基本年年都去,多的时候会去几百人。每次就是骗我们嘛,最开始说做骨灰DNA鉴定时,县长劝我们放下,往前看,说后面老县城会立一个大碑,但最后没有。

  还有一个豆腐渣工程的问责,时间越来越长,拖得越来越久。我们想自己立一个纪念碑,上面有每一个遇难孩子的名字。我们自己去打,政府不让,我们去找广告公司,政府也不让做横幅。我们有一个群,专门说这个事情。每到某个孩子的生日了,群里的妈妈就会发写文字伤感。这时候大家就一起劝。我们永远不可能忘记,也永远不可能放弃。

  女儿还不晓得自己有个哥哥。不过每年清明节和“5·12”,我都会带她回老北川祭拜时。她有时会问我:“妈妈,你烧这些纸做什么?”我就说,“这是给你哥哥的。”

  “哥哥在哪里?”

  “哥哥去远方上大学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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